眼前一天比一天微弱的光线催着近70岁的杨林森一直往自己的时间行囊里塞上各种行程。在闸北区大宁街道里,他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“宣讲员”、“百姓TV导演”……2011年至今,他又紧了紧“发条”,开始免费教小学生上海说唱。
每周五中午,闸北区实验小学的一间课堂就定格在了“杨老师时间”。一个小时的课,从基本的沪语绕口令到自编的说唱稿,杨林森一张嘴开开合合,没有歇息的时候。
上课的情形,杨林森几近失明的眼睛看不真切,但教室里升腾起的童声版上海说唱,总让他心有所感:“在小朋友中间,我又找到了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童趣。”
“单枪匹马”保乡音
杨林森看不见,对声音却特别敏感,上海说唱他更是无师自通,每每提及总会得意地炫上几招口舌之技。因为对家乡话的喜爱,电视里、电台里的沪语节目他几乎无一落下,“追”的星也都是沪语地方戏的艺术家。
一两年前,沪剧演员马莉莉的一番担心通过电波触到了杨林森的心底:上海地方戏因为语言的问题后继乏人,许多年轻人已经讲不来上海话。“我这个老上海人应该做些事情,上海人都讲不来上海话就坍招势(意为‘丢面子’)了。”杨林森想,弄堂的生活情景已经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,不能让乡音也在耳畔淡褪,是时候要救救上海话了。
在大宁街道,杨林森有着自己的舞台。他是街道里的文艺骨干,每每表演节目,他总是把最拿手的上海说唱呈上,自编自演,非常卖力。“地方语言是地方文化的一种标志。对全国来说,推广普通话是必要的,但对地方而言,方言需要保护。”那时的杨林森只想到凭着自己的一张嘴将熟悉的音节维系下来。一次,街道里举行楼组文化节,他又将上海说唱搬上了舞台,文化节的总导演是从区文化馆请来的老师,看到杨林森的表演来劲了:“你可以教教小学生上海说唱。”
总导演的一番话似乎帮杨林森解开了长久以来悬在心上的一个烦恼:“我喜欢说唱,还能帮小朋友捡回乡音,蛮好蛮好。”
在街道和学校的协调下,杨林森与两个老朋友一起走进闸北区实验小学的周五课外拓展班。
重当“孩子王”
这份不请自来的工作,没有报酬,杨林森却做得格外起劲。原来,退休前杨林森已做了几十年的“孩子王”。“我教过中学生、小学生、甚至是幼儿班,现在连女儿都做了幼教老师。”40多年的崇明农场生活,杨林森大部分的时间都与孩子有关。退休回到市区后,乐于与小朋友为伍的杨林森再也找不到机会重当“孩子王”,“现在孩子学的东西我教不了。”这位当年崇明农场里数一数二的优秀教师,对走下讲台这件事,始终心有遗憾。没料到,说唱给了他一个重当“孩子王”的机会,杨林森兴奋得像个孩子:“我又可以扎进孩子堆里了。”
经过一番精细的筹备,2011年3月,杨林森让闸北区实验小学的一间教室吹起了海派复古风。“买糖粥”、“金陵塔”……教室里的一片热闹,讲台上的杨林森看不到,心里却乐呵着:“唱金陵塔,小朋友可是抢着来,我因为看不见有时错点了后举手的同学,先举手的小朋友还会闹别扭。”
说说唱唱一小时,喉咙基本上休息不了,杨林森不在意。他在意的是,上海话的标准发音学生们能不能搞清楚,“我不要求他们平时说话音节精准,但起码能知道这些字原来的发音。”
无论是老儿歌还是上海说唱,每堂课的教授内容,杨林森都老早就找几个朋友商量好。为了给说唱教学补充点新鲜血液,他还自己撰起说唱词:“吾伲班里姚小桃,助人为乐风格高,热情帮助赵小宝……”他总想让学生们在学说上海话的同时,学到更多。
叫卖声里唤出“上海味道”
最近,杨林森的课表又更新了:“赤豆汤”、“修洋伞”、“白兰花”……一声声已在大街小巷近乎绝迹的叫卖声,从稚嫩的童音中传递出来。
在叫卖声中,杨林森最得意的特长“形象思维”开始工作了:小时候弄堂的模样,邻居们的装束,人们拉长嗓子喊出那一声“修洋伞”时的形态,场景越拉越大,小姑娘们在角落里跳着橡皮筋,男孩子们在一旁打弹子……
“这才是童趣啊,现在的小朋友感受不到。”杨林森把弄堂里的叫卖声写到了课表里,带着小朋友们一起吆喝,“以前的日子虽苦,闲趣横生;现在生活好了,趣味却淡了,上海老早的东西也看不到了。我心里早有念想,把前辈们遗落的上海闲趣带给现在的小朋友,这个说唱班帮我把念想落了地。”杨林森说,他正在筹划排一出情景剧,名字就是“老里八早的上海弄堂情趣”,演员就是他的学生。他要让现在的小朋友感受一下过去楼上楼下分一锅馄饨的温馨、孩子们等打折棒冰的乐趣。
对于教上海说唱,唤回上海味道,杨林森有着太多的想法,他总是在做好一件事情的同时,又为下一桩事情想好了方案,这些事都与他的私人生活无关。他用一句话为这种忙碌做了注脚:“我是个即将双目失明的人,趁着还能看到些光线,我要利用一切时间多做些事情。